我站在图书馆三楼的窗边,手里捧着一杯凉透的咖啡。从这个角度望去,校门口的考生们像一列迁徙的雁群,在晨雾中缓慢地向前移动。穿红色羽绒服的女生仍在队伍中穿梭,淡蓝色传单在她手中翻飞,仿佛撒落一地褪色的雪花。
忽然,一阵风掀起窗边的纱帘。等我重新固定好视线时,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正弯腰捡起被踩皱的传单。他展开纸张的动作很慢,像在拆一封不愿面对的信。阳光恰好在这时刺破云层,传单上的油墨字迹突然泛起诡异的荧光,"复读班"三个字在光线下膨胀成狰狞的黑洞。
队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。我看见扎马尾的女生猛地捂住嘴,她手中的传单在阳光下变成半透明,墨迹竟如活物般游走重组,拼凑出她最恐惧的噩梦——准考证号码被红叉划去,分数栏里爬满猩红的"未通过"。有人尖叫着撕碎传单,纸屑在晨光中燃烧成幽蓝的火星。
我手中的咖啡杯哐当落地。再抬头时,那个发传单的红衣女子已不见踪影。满地淡蓝纸张在阳光下蒸腾起薄雾,雾中浮现出无数虚影:凌晨三点的自习室里,有人把头埋进臂弯抽泣;堆满泡面盒的出租屋里,撕碎的笔记像雪片纷飞;医院走廊长椅上,颤抖的手指正按下"放弃考试"的发送键。
雾气漫进图书馆的刹那,我听见此起彼伏的啜泣。那些被折叠在时光褶皱里的崩溃时刻,此刻正在每张课桌上重演。直到晨钟突然敲响,所有幻象应声破碎。
校门口重新清晰起来时,队伍已经消失。梧桐树的枯枝在风中摇晃,最后一片蓝纸正被风卷向天际。三楼的考场里,阳光正斜斜掠过某个空座位——那里本该坐着戴眼镜的男生,此刻却只剩下一张准考证,背面潦草地写着:"原来退路才是深渊"。
突然有光斑在玻璃窗上跳动。我转头望去,整座教学楼的窗户正渐次亮起——不是灯光,而是无数手机屏幕的微光。那些坚持到最后的考生们,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机,让反射的阳光在建筑表面织成一张金色的网。光斑在准考证上跳跃,在钢笔尖流转,最后汇聚到那个空座位上,凝成一颗灼灼发亮的六芒星。
风裹挟着燃烧殆尽的蓝纸灰烬盘旋上升,在六芒星周围化作星环。我听见此起彼伏的翻页声从考场传来,沙沙的,像春蚕啃食桑叶,像候鸟振动羽翼。当第一支钢笔落回笔盖的脆响划破寂静,整栋教学楼突然传来轰鸣——不是坍塌,而是千万只纸飞机撞破玻璃,载着被揉皱的复读广告,载着所有深夜的眼泪与清晨的闹钟,在光网中燃烧成金色的流星雨。
此刻我终于看清,那些坠落的星火里,每一簇都包裹着破茧的蝶。